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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薩拉倫莊園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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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會在十九世紀的英國鄉村做一名莊園主真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,特別是對於何麗雅來說。

花了一周的時間,她才把薩拉倫莊園內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仆從認識了一個遍,記名字是個大學問,以往在德拉福莊園和巴頓莊園暫住的時候,她還可以糊弄過去,不用去記那些仆人的名字,只需要記幾個常見的人便罷了,而現在她既然已經成了這個莊園的主人,再迷迷糊糊可是不行,她只好暗自用她的萬能小本子把每個人的名字都記了下來,帶著中文的外貌提示,練習如何區別園丁和馬夫,廚子和普通男仆——說實話,見多了英國人,她總覺得那些人長得都一樣,人臉識別障礙的何麗雅簡直覺得焦頭爛額。

然後是各種莊園雜事,艾利克管家每天不厭其煩的對著何麗雅嘮叨,似乎對於何麗雅之前吩咐的“按老規矩辦理”充耳不聞。何麗雅早餐雖然沒了香菇的麻煩,可是卻要忍受艾利克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痛苦,這簡直令她恨不得把老管家的腦袋叉成香菇。

何麗雅不是個喜歡生活得太嚴謹的人,她喜歡自由散漫,崇尚自由自在。高考後她之所以選擇中文專業,全然是因為她白日做夢,夢想要在以後當一名自由作家,成天睡到自然醒,享受幸福的黑白顛倒。

不過命運總是愛開玩笑,何麗雅剛畢業,當自由作家的計劃才剛啟動,還沒體會到一舉成名的滋味,便被莫名其妙帶到了這裏。十九世紀的英國,保守嚴謹,古板無趣的世界。

如果時光能倒流,何麗雅堅定的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再打開電影來看。就算……就算她因此遇不見布蘭登。

而老管家艾利克最近也不甚順心,他總覺得自己正面臨幾十年來最大的職業危機。新主人似乎對他不太滿意,或許是對他管理莊園的方式不太滿意,也有可能是對他本人的年齡不太滿意——總之,艾利克覺得新主人看著他的時候,總是會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頭頂,以至於艾利克最近堅持戴帽子,把所有白發藏在帽子裏。

某一日,何麗雅在跟著艾利克去馬廄接收新買進的馬匹。關於馬她一無所知,因此只是在一旁聽著管家和商販討價還價,不時打個哈欠以示意自己的存在。到後來她索性不再傻站著,而是鉆進馬廄裏。那味道並不好聞,可是站在裏面的時候,何麗雅突然想起上一次自己跟布蘭登騎馬的時候,靈感一現,她突然下了一個決定——她要學會騎馬,這樣日子就不會那麽無聊了。

送走了馬販之後,艾利克聽見主人的決定,雖有點不放心,卻也只好照辦。他讓馬夫從馬廄裏牽來最溫順的馬駒,然後走到何麗雅面前。

“艾利克,你確定要我騎這一匹老馬嗎?不。它挺適合你,而我想要一匹年輕的。”何麗雅走進馬廄,決定自己去找馬。

艾利克瞬間石化了,馬夫走過來,好奇的看著素來精神旺盛的老管家垂下了頭,一臉萎靡。“也許我是該考慮回家抱孫子啦……”自言自語的艾利克突然像是身量小了一號,顫抖著聲音,幾根白發也借著寒風中帽子裏頑固地鉆了出來。

馬夫滿含同情,拍拍老管家的肩頭。

何麗雅當然不想舀自己的生命開玩笑,因此她花了三個下午,在寒風中跟著薩拉倫莊園內最有經驗的馬夫學騎馬,她身下的坐騎是匹剛買進來幾個月的年青棕色公馬,性格活躍,跑得極快。何麗雅給他取名叫做二郎,因為他眉間有一個黑斑,像是第三只眼。

二郎被何麗雅騎了幾天,折騰了許久,累得睡覺做夢都常常在馬廄裏跳起來呻吟。同樣被折騰的還有老管家艾利克,何麗雅帶著艾利克把薩拉倫莊園的田產和山丘都走了個遍,甚至到了附近名叫薩拉德拉的小村莊裏。村長聽說薩拉倫莊園的新莊園主來到,特意出來迎接,卻沒料到看見一名異國少女和一個白發老頭,他認了半天,才看出那是快一年未見的艾利克老管家,一臉衰老。

“世道變啦!”村長悄悄對著一旁的人說,“老管家恐怕要退休了。”

一旁的老管家耳朵極為尖利,聽見村長的話氣得差點眼歪鼻斜,他咳嗽了兩聲,在走過村長身旁時送給對方一個白眼,同時把腰板又挺直了幾分。

退休,他怎麽能退休?他把前幾天在馬廄前頹廢的說要抱孫子的話拋卻到了一邊。

艾利克挑眉,一副最終倒在崗位上也不撒手的架勢。

時光轉瞬即逝,何麗雅在薩拉倫莊園生活,竟然讓日子如流水般過去了。這個不大的莊園裏生活節奏並不算快,何麗雅在初期的不適應後,也逐漸掌握了做莊園主的基本能力。好在何麗雅腦子轉得還算快,見機行事,加上艾利克管家的幫助,總算沒有讓薩拉倫莊園變成一團亂。並且由於性格上的雷厲風行,她很好的保持了作為一名莊園主的威嚴,並沒有被仆人私下看輕。

說是性格上的嚴厲,不如說是這段時間裏何麗雅心情一直不佳。科特雖然到了薩拉倫莊園陪著她,可她卻覺得越來越寂寞,說不出的難受。已經入冬,有時候何麗雅蜷縮在會客室的壁爐前就著溫暖的火光睡著,心裏卻是涼的。

喬治?福斯漢特給何麗雅寫信來,說過幾天會來這裏做客。上次約翰爵士路過薩拉倫莊園做客時,提起喬治在倫敦滯留了很長一段時間,直到半個月前才回到鄉間,而且沒有在巴頓莊園繼續住下去,回了阿伯特莊園。

貝絲的情況似乎好轉了,至少沒有聽見任何顯著的噩耗從德拉福莊園傳出來。上次貝絲上演的那出鬧劇沒有傳揚,而是被當做一個秘密很小心的封存了。布蘭登上校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德拉福,連出來打獵的活動也沒有,科特成天躺在何麗雅腳邊打瞌睡,長了一身肥膘。

這天上午,薩拉倫莊園內迎接了一名客人。不用說,這個衣著華貴的人出現得一點也不意外——當喬治從馬上跳下來,走進莊園的時候。

何麗雅正在餐室裏一邊用早餐一邊聽艾利克報告上個月的收支,掃走起床後的困倦。忽然聽見男仆來報告,說喬治?福斯漢特先生來了。她擡眼的功夫,說曹操曹操到,喬治已然跨進了餐室,將隨身外衣放到了椅背上。

“福斯漢特先生,你好。”必要的客套不能少,何麗雅將剩下的早餐都倒進了科特的嘴裏,然後站起來。

“你好,麗雅小姐,在薩拉倫莊園還住得慣嗎?”許久未見,喬治的臉色紅潤,想來是倫敦的夥食太好,他整個人胖了一圈。

不過,也可能是中年發福。何麗雅陰險的笑著,在心裏嘀咕。

何麗雅朝著艾利克點頭,後者低聲吩咐,讓男仆去廚房端來早餐。

“不,我想我不需要這個,我吃過早飯才過來的。”喬治看見何麗雅起身要走,忙問,“你要去哪裏?”

“去遛狗啊。”何麗雅嘆口氣,和科特對視一眼,後者的耳朵立即耷拉了下來,“科特長得太肥了,再不遛它,它就要成個球啦。”

喬治跟著何麗雅走出了宅邸,在空蕩的花園裏亂晃。科特慢悠悠的走在一旁,直到何麗雅十分暴力的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腳,才哀叫著朝前跑去。

“現在你過得好嗎?”喬治的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十分輕柔,如果何麗雅在這個時候能夠擡頭看一眼,也許她就會明白很多事情,可惜她只是揉了揉眼角,在長椅上坐了下來。

“你過得好吧,舀著那一萬英鎊,在倫敦揮霍得怎麽樣?”何麗雅陰陽怪氣的笑了笑。

喬治楞了楞,“很好。”他淡淡的說。

“那就好了,我們的交易很成功,現在我有了房子,這也得多虧你。”何麗雅仰頭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,“真奇怪,為什麽英國的冬天老是陰沈沈的。”她朝著喬治挑眉,後者靜靜的看著她。

“在廣州生活的時候,我常常想著,如果有一天跟著母親離開中國,回到英國會有多好。可是來到英國後,我卻常常懷念起廣州的天氣,至少那裏的冬天沒有這麽陰沈壓抑。”喬治把雙手在胸前交叉,“你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哪裏的人,不過我想,你現在肯定很想念那裏吧。”

何麗雅奇怪的看著喬治,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話突然讓自己有一瞬間,產生了要飆淚的沖動。傷感立即襲來,何麗雅卻不想表露。

“說起來,”何麗雅徐緩的開口,岔開話題,“你好像沒有告訴我你的身世,我只知道你是個混血兒。”

“這不是就足夠了嗎?”喬治說,“通常舞會上的男男女女閑談,也不過說這麽多,對於彼此的身世背景縱然再有興趣,也不至於詢問出口。這樣的事情大多是閑來無事的婦女們用來嚼舌根的,而故作矜持的男女們也只有通過她們去打聽這類閑話。如果你要知道我的事情,可以去問詹寧斯夫人,她一定會把她肚子裏能記得的事情都說出來,如果我沒想錯,她恐怕對你說了不少關於布蘭登上校的故事,而我也是同樣受她眷顧的,未婚的紳士,都是她最為眷顧的對象。”

“問詹寧斯夫人,如果我這麽做了,估計她會以為我對你有意思,我可不想讓她誤會。”何麗雅搖頭。

喬治苦澀的笑了笑,“是嗎?”

“是啊,所以,不如你直接告訴我,不好嗎?”

“但你沒有告訴我你的故事,這不是等價交換。”

何麗雅嚷道:“我?你只要知道,我現在是薩拉倫莊園的主人,曾經是那個商人何道橫的女兒,不就行了。其他的你還想知道什麽?年齡?那可是女人的秘密。”

片刻的沈默。

接著,喬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,讓何麗雅莫名其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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